if（3）-慌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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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f（3）-慌亂
Abbie向住在他們樓下的男同學借了一套幹凈衣服, 顧羽弘洗了個熱水澡後就開始準備晚飯。
讓顧羽弘來負責今天的晚飯其實不是唐葵隨口一說，他的廚藝確實不錯，如果唐葵是青銅級別的, 顧羽弘雖然談不上王者，但至少也是個鉆石段位。
用他之前的話來說——“一個家裏只能有一個廚藝小白。”
知道唐葵對做飯毫無興趣後，他就勇敢地挑起了重擔，雖然最開始他的水平也好不到哪裏去。
還沒分開的時候, 他每次做了新菜品都會拿來給唐葵嘗，唐葵本以為他是天賦異稟, 後來才知道他在把成品端到她面前之前, 也經歷了很多次失敗。
可以說他的廚藝是在唐葵的見證下逐漸進步的。
Abbie在廚房給顧羽弘打下手, 唐葵縮在沙發裏休息，一邊看著他們忙碌的背影想些之前的事，一邊把Abbie口中“非常酸”的橘子掃蕩幹凈。
門鈴響了起來，唐葵趿著拖鞋去開門, 之前買的東西送到了，送貨上門的是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男人, 拎著三大袋子東西爬這麽高讓他累得氣喘籲籲, 唐葵非常感同身受，給了他一筆小費。
唐葵拖著沈重的購物袋走到冰箱前，準備給裏面的食物先歸類放好。
Abbie從廚房裏探出頭來, 問她：“唐，是之前買的東西送到了嗎？”
唐葵應道：“對，我先收拾一下。”
Abbie幹勁滿滿，語氣興奮：“能不能麻煩你把料酒拿來？這個魚需要現在腌制。”
唐葵應了一聲好, 把料酒拿了出來送到廚房裏去。
顧羽弘剛把魚處理好，一股腥味直沖天靈蓋, 反胃感瞬間就上來了，唐葵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，她把瓶子往臺子上一擱，不顧另外兩人詫異的目光，轉身就跑出了廚房，回到自己的臥室。
唐葵急忙從抽屜裏拿出一顆檸檬糖，剝了糖紙就往嘴裏扔。
這是她昨天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買的，就是為了應付這種突發情況，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。
唐葵緩了一會兒，剛把惡心感壓下去，房間門就被人敲響了，顧羽弘的聲音傳來：“小葵，剛剛看你臉色不太好，沒事兒吧？”
“我沒事兒。”唐葵匆匆忙忙地補充道，“你別進來，我正準備換衣服了太困了想躺一小會兒。”
“行。”顧羽弘在門那側應道，“你睡吧，吃飯的時候我喊你。”
目光落在大剌剌攤在桌上的檢查單上，唐葵驚了一下，連忙把單子對折好。她不在房間的時候，Abbie從來不會進來，但顧羽弘要在這裏住一個晚上，她不能保證顧羽弘不會發現。
唐葵環視房間，最終把目光鎖定在了書架上，她把報告單夾進書裏，小心翼翼地放好了。
她只是隨手拿了一本書，但把報告單放好之後才發現那是一本泰戈爾詩集，而她翻到的那一頁正好就是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。
他們的定情詩。
唐葵站在原地楞了好幾秒，顧羽弘高二時發給她的那段音頻被她聽了成百上千次，即使她把顧羽弘的聯系方式全都刪了，她也沒舍得把那段音頻刪掉，而是導了出來，各處備份。
在她剛來國外因為焦慮和時差難以入睡的那幾天，都是聽著那段詩歌朗誦入眠的。
不止是音頻，那個午後食堂裏所有的一切她都記得。
溫度、濕度、和那顆悸動的心，都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中，成了永不磨滅的記憶。
她只要一閉眼，就能回憶起他讀詩時的繾綣、深情。
手機上跳了一條app消息，提示音打斷了唐葵的思緒，將她扯回了現實。
唐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，自己又在胡亂想些什麽呢，最近真的思慮過重了。
換完衣服之後，唐葵坐在床上，伸出食指戳了戳微微鼓起的小肚子，威脅道：“你最好老實一點哦，千萬別被你那個便宜爹發現了，小心我不要你。”
過了不到半分鐘，她又說道：“我開玩笑的，不會不要你，但我會生氣的，到時候等你出來之後打你屁股……”
想著想著，她就昏昏沈沈地跌入夢鄉，一直睡到了晚飯時分，才被顧羽弘叫起來吃飯。
不知道這孩子是因為不滿唐葵之前對其的忽略，進而拼命彰顯存在感，還是因為好不容易離便宜爹這麽近，所以格外嬌氣，總之唐葵在看到桌上葷腥的時候又吐了。
這次的反應格外劇烈，整個胃部都在痙攣，唐葵吐的頭暈眼花，手腳發軟，看天花板上的燈都有重影。
待到五感恢覆，唐葵才聽到了砰砰的敲門聲，門外的人急切地好似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。
她剛才沖進洗手間的時候還不忘反鎖了門，下意識不想讓顧羽弘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，唐葵瞬間好委屈，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的。
廁所的門鎖終於被人打開，顧羽弘匆忙擰開把手走進去，唐葵靠在洗手臺上，眼眶通紅，臉色蒼白，長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。
顧羽弘的唇抿成一條線，直接走上前將唐葵抱了起來。
非常標準的公主抱，唐葵現在渾身無力，沒有掙紮，乖乖地縮在他的懷裏。
盡管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言語上的溝通和交流，但他們周身透露出的氛圍已經說明了一切，Abbie跟在他們的身後，後知後覺自己遺漏了一些東西。
他在各個學校輾轉就是為了找唐葵的呀，Abbie拍了拍腦門，之前她還和朋友討論過這個人找的是家人還是愛人，她怎麽就忘了呢？
顧羽弘把唐葵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上，半跪在她身前的地板上，握住了她冰涼的手。
“你究竟是怎麽了呀？”
還不等唐葵回答，他似乎提前預判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，所以果斷地斬斷後路，語氣嚴肅地說道：“不要說沒事，你看看你剛剛的樣子，明明就很不舒服。”
確實有事，身體裏多了個胚胎怎麽能說是沒事……不過這話自然不能和他講，唐葵沈默著，不知如何作答。
Abbie這時候也顧不上琢磨兩人之間的氣氛是否暧昧了，她雖聽不懂顧羽弘的話，但能看到他眼中的焦慮。
“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胃口，昨天也吐了，唐，我們明天就去醫院檢查身體好不好？”Abbie坐在唐葵身旁的沙發扶手上，語氣十分焦慮。
唐葵本就打算在晚飯的時候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她，但是由於顧羽弘在，這個計劃完全泡湯了，只能向她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。
顧羽弘一聽唐葵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好多天了，整顆心臟都揪了起來，語氣不容置喙：“我明天陪你去醫院做完檢查再走，不能諱疾忌醫。”
唐葵確實很討厭去醫院，好幾次感冒的時候都是被顧羽弘哄著去看醫生的。
在這個問題上完全沒辦法和他溝通，唐葵決定轉移話題，摸了摸空蕩蕩的胃，說道：“我餓了，想吃東西。”
她理所當然地使喚著顧羽弘：“你幫我裝一點蔬菜和檸檬雞爪過來吧，那些葷菜有點膩，我光看著胃也不舒服。”
見她終於願意吃東西，顧羽弘就把話題暫時擱置下來了，任勞任怨地跑腿，忙前忙後地伺候著唐葵吃飯。
*
溫熱的水從蓮蓬頭傾瀉而下，唐葵一邊洗著澡一邊思考著明天要怎樣應付過去，剛才顧羽弘的神色很嚴肅，一看就不是開玩笑。
唐葵毫不懷疑他的執行力，恐怕他明天就算是綁，也會把自己綁到醫院去。
唐葵今晚的心情一直亂糟糟，心神不寧，轉身的時候腳下一滑，差點摔倒。
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墻上擱置物品的鐵制小架子，只不過她剛才的動作掃到了上面的瓶瓶罐罐，由於四周沒有遮擋的東西，洗發水沐浴露護發素掉了一地。
唐葵後怕地捂住心口，暗自責備自己的不小心。
之前淋浴間的防滑墊由於發了黴被她們扔掉，新的墊子就擱在墻角，唐葵忘記把新的墊子鋪上了。
她剛想彎腰把東西撿起來，顧羽弘就沖進了浴室。
唐葵嚇了一跳，尖叫道：“啊！你怎麽跑進來了？”
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，忘記鎖門，是她今晚忘掉的第二件事。
盡管她和顧羽弘之間還隔著一扇磨砂門，外面的人頂多看到模糊的輪廓，但唐葵還是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團。
“你這裏面劈裏啪啦砰砰砰的，我想進來看看你摔沒摔。”顧羽弘皺了皺眉，“抱歉，我忘記敲門了，你沒事吧？”
唐葵趕他走：“不小心把瓶子撞掉了而已，我一點事都沒有，你趕緊出去吧。”
顧羽弘下午就在這間浴室洗了個澡，自然知道裏面的構造，他語氣擔憂：“怎麽會碰到那個地方，是頭暈沒站穩嗎？身體還難受嗎？”
唐葵知道他不弄明白是不會走的了，耐心地解釋道：“只是不小心腳滑了一下，我現在就把防滑墊鋪上。”
“算了，我等你洗完再走吧。”顧羽弘不依，“你本來就是病號，浴室裏空氣不流通又滿是熱氣，要是你有什麽緊急情況我也能及時發現。”
唐葵語氣崩潰：“我只是胃不舒服而已，能有什麽緊急情況啊？”
“唐葵你害羞什麽？”顧羽弘挑了挑眉，“之前我們一起洗澡的時候都不見你不好意思，現在我在外面什麽都看不到，你有什麽好害羞的？”
“能不能註意你的身份？”唐葵咬牙切齒道，“你現在是前男友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對唐葵一口一個“前男友”免疫了，他這次倒是接受地很快：“嗯，我知道。你放心，我就在這裏待著，你當我不存在就好。”
唐葵知道自己拗不過他，動作迅速地沖著澡，打算速戰速決。
盡管水聲嘩嘩，但他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到了唐葵的耳中：“我今晚睡哪兒啊？能不能……”
怎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，唐葵要不猶豫地拒絕：“不能，你今晚睡沙發。”
唐葵簡單沖了一下，就把水關了，她的聲音悶悶的：“我現在洗完澡了，你趕緊走吧，我的衣服放在外面的架子上，我要出去穿。”
顧羽弘說到做到，轉身走了出去。
唐葵在浴室把頭發吹幹了才走了出去，她有些後悔讓顧羽弘來家裏住了，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。
走出浴室之後，唐葵沒在客廳裏看見顧羽弘，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，她忙問Abbie：“他人呢？”
Abbie正在和家裏人打電話，見她這麽著急的神態，也嚇了一跳，指了指唐葵的房間，示意顧羽弘在那裏。
唐葵心下一驚，匆忙跑過去，連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掉了都來不及撿。
看到顧羽弘翻開詩集的那一刻，唐葵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，她甚至能看到詩集的後半部分因為報告單夾在中間而形成的間隙。
“顧羽弘！”唐葵的聲音因為著急焦慮而變得尖銳，“你怎麽能亂翻我的東西。”
她大步走到顧羽弘的身前，將他手上的書奪了下來，扔到了離他們很遠的床上，她質問道：“我說了很多次，你是我的前男友，你真覺得我是在和你開玩笑嗎？我今天讓你留宿也是看在我們認識這麽多年的情分上。”
“你怎麽能不經過我的允許就隨便亂翻我的東西？為什麽要這麽沒有邊界感？”
顧羽弘被她的連聲質問砸懵了，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無措：“對不起，我只是進來給你送東西，看到了書架上的詩集，想到了高二的課堂展示……”
在場面即將控制不住的時候，唐葵打斷了他的話：“不要總說之前的事情，忘掉往事，忘掉舊人，向前看，可以嗎？”
顧羽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，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說了聲抱歉，緊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。
顧羽弘離開之後，唐葵全身的氣力仿佛都被抽掉了，她跌坐在椅子上。
這時，她才看到了前面擺著一碗熱騰騰的粥。
皮蛋、瘦肉、剁碎的青菜、蝦仁……粥很濃稠，配料也很足。
唐葵盯著那碗粥呆了還幾秒，心臟處才後知後覺地傳來滯脹感和悶痛感。
她握著勺子狼吞虎咽起來，不一會兒，嘗到了眼淚的鹹味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午睡得太久了，唐葵毫無睡意輾轉難眠，甚至一閉眼就能想到顧羽弘看向她的那個眼神。
驚訝、受傷，可能還有失望。
不管是哪種情緒，都像是利箭一樣刺穿了她的心臟。
房門外起初還有顧羽弘和Abbie偶爾的交談聲，後來是Abbie的關門聲，客廳裏的吊燈開關關掉的聲音，最終一片寂靜。
唐葵下了床，小心翼翼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出去。
她自我安慰道，她是因為睡前喝了粥現在去上廁所的，又不是去看顧羽弘的，心虛什麽……想到這裏，她的步伐也變得膽大了起來。
她和Abbie租的房子本來就小，客廳也不大，沙發自然大不到哪裏去，顧羽弘的長腿很憋屈地縮在一起，幾乎有一半都懸空架在了外面。
原本蓋在他身上的毯子也滑落在地上，他只穿著一件單薄衛衣，許是有些冷，整個人都蜷成一團。
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一般，唐葵走了過去，蹲在他的身前。
客廳裏的窗簾沒有拉上，滿月的盈盈月光照了進來，映亮了顧羽弘的臉，分別三個月以來，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靜靜觀察他。
三個月前，她離開前的那天晚上也是像今天這樣，借著月光用視線將他的五官描摹了一遍又一遍，貪婪又不舍。
顧羽弘是冷白皮，閉上眼睛之後，眼皮上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見。
他的睫毛比女孩子的還要長還要翹。
她之前總是喜歡去摸。
鼻梁高挺。
醫生說寶寶也是高鼻梁，應該是隨了他。
最後是薄唇。
老一輩的人總是這種唇形的人薄情，但是顧羽弘並不是這樣。
唐葵的目光一寸寸在他的臉上掃過，而後，她收回視線，抿了抿唇，扶著膝蓋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。
她彎腰將毯子撿起來，重新蓋到顧羽弘的身上，見他腿邊還壓了一個靠背枕，讓本就不充裕的空間更顯狹小，唐葵動作很輕地幫他將靠背枕拿走。
可是顧羽弘還是被她的動作驚醒，聲音沙啞道：“小葵？怎麽還沒睡？是不舒服嗎？”
還沒完全睡醒就惦記著她是不是不舒服，怎麽會有人這樣啊？唐葵的鼻尖都在泛酸。
彎著腰太累，站直了說話又顯得太居高臨下，畢竟剛才做了錯事的人是她，唐葵幹脆在沙發邊的凳子上坐下，回答道：“沒有不舒服，我就是起來上個洗手間，你剛剛送到我房間的粥我全部都喝掉了。”
顧羽弘勾了勾唇，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發頂：“真乖。”
他這個動作激得唐葵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。
和顧羽弘在一起的這兩年裏，唐葵有時候會覺得他像一個小孩子，總是有無限的活力和精力，為她帶來快樂。
有時候又覺得他像是很靠譜的長輩，總會在她遭遇挫折的時候安慰她、鼓勵她，用手摸摸她的頭，並且告訴她，只要有他在，唐葵就可以什麽都不用怕。
唐葵的眼淚瞬間擾了顧羽弘的心神，他撐起身子坐到沙發邊上，六神無主地將唐葵攬到懷裏，焦慮地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唐葵雙手捏著顧羽弘衛衣的兩側，額頭輕輕地抵在他的肩膀上，哽咽道：“對不起，我剛才不是故意朝你發火的，我最近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，會一下子發飆，也會想現在這樣無緣無故地哭，你不要對我失望好不好？”
顧羽弘輕輕拍了拍唐葵的背，柔聲安慰道：“我怎麽會對你失望呢？我知道你剛才只是有點著急了，我確實不該隨便翻你的東西，是我有錯在先，小葵對我發火是沒錯的。”
“不是這樣的，我……”但是接下來的話唐葵一個字都說不出，全都哽在了喉嚨裏。
顧羽弘也不在意，捏了捏她的手腕，語氣中透著心疼：“你到國外之後是不是就沒好好吃過飯？怎麽瘦了這麽多？這邊治安不好，你又不註意身體，我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？”
唐葵不再拿“前男友”三個字令他難堪，只是問道：“你怎麽還要來找我，我那天晚上明明已經把話說得這麽絕了，我本以為你會連夜回國的。”
“因為我知道小葵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，還是一個把所有的話都憋在心裏的人。”在月光下，顧羽弘的眼睛很亮，“如果你覺得累了，不用向我走來，我會自己過去找你的。”
唐葵輕聲問他：“所以你還是來問我要答案的嗎？”
顧羽弘沈默了瞬，開口反問道：“你覺得我不應該得到一個答案嗎？”
唐葵知道顧羽弘沒錯，但她給不了。
唐葵不想打破這難得的溫情時刻，畢竟以後再難有機會這樣平和地聊天，或許連見面都不會有了，於是她只好轉移話題：“你的手機和證件怎麽辦？應該報了警吧？警察怎麽說？”
顧羽弘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小把戲呢，不過他還是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：“我之前借Abbie的手機給家裏打電話了，他們會給警察那邊施壓，證件和手機會找回來的，那個手機對我而言意義重大，裏面有很多我們的照片。”
“行，那就好。”唐葵站了起來，把凳子擺回原來的位置，“你早點休息，我回房間了。”
“小葵。”顧羽弘拉住了她的手腕，“沙發上根本睡不好覺，又冷又窄，好難受，能不能把你的床分一半給我呀？”
唐葵回頭望他，冷冷一笑道：“你這算是得寸進尺吧？”
“我今天淋了這麽久的雨，現在腦袋本來就有點昏昏沈沈的，如果今天休息不好，明天肯定要感冒，你不是希望我明天就滾蛋嗎？如果我感冒了指不定還要麻煩你多久……”
說完，他還咳了兩聲，挺像那麽回事。
剛才聽顧羽弘提到顧家後，一個想法在唐葵的腦海中生成，這回她不再堅持，只是說道：“你先去我房間吧，我去一下洗手間。”
唐葵回到房間的時候，顧羽弘正規規矩矩躺在床上，其實剛剛唐葵把話說出口之後就有些後悔，她的床是單人床，兩個人睡還是有點擠的。
在推開門前她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設，之前蓋著被子純聊天的事情兩人也做過不少，一閉眼，一個晚上很快就過去了。
唐葵在床上躺在之後伸手關了燈，側身背對著顧羽弘。
顧羽弘還是像之前很多次那樣，從背後擁住了唐葵，手也習慣性地搭在她的肚子上。
小腹處覆上溫熱的手掌，讓唐葵的身體一僵。
顧羽弘以為她有些抗拒，沒不等她開口便說道：“就這樣抱著睡吧，反正就算現在老老實實的，睡著之後還是要滾在一起。”
以往很多次的經驗表明，他這句話是對的。
唐葵沒說話，肚子上貼著的那雙手吸引了她大部分的註意力，她很怕顧羽弘發現不對勁的地方。
但是她也不忍阻止，就算顧羽弘一無所知，這也是他離孩子最近的時候。
感受到唐葵小腹處肌肉的消失，顧羽弘的掌心在她腹部軟肉上輕輕蹭了蹭，語氣有些欣慰：“雖然看上去是瘦了點，但多少還是長了點肉的。”
唐葵有些想笑，她不知道以後如果顧羽弘得知了真相，再回想起這個晚上，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傻。
她在心裏暗暗對小檸檬說道，看吧，之前不是我忽視你，你的便宜爹也沒往那個方向去想。
“小葵，我可能真的有點感冒了，喉嚨痛頭也暈，你明天能陪我去一趟醫院嗎？”顧羽弘和她商量道，“秉承著效益最大化的原則，正好趁著去了醫院，咱們一起去做個體檢，好不好？”
這是在哄她去醫院了，唐葵拍掉的顧羽弘的手，轉身面對著他。
床很小，兩人面對面側躺著，呼吸都幾乎交纏在一起，明明是很溫馨的場面，當唐葵卻說著冷冰冰的話：“你知道為什麽以前不管你怎樣哄我，我都會上鉤嗎？”
明顯不期待從顧羽弘口中得到答案，唐葵說道：“那是因為我愛你，所以不管是再幼稚、再笨拙，我都會配合你。”
“但是現在不一樣了。”
顧羽弘的呼吸明顯都沈了很多，但唐葵卻毫不猶豫地在他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，繼續說道：“我已經是一個二十三的成年人了，如果我有需要，我自己會去看醫生，不需要你費心，既然你已經聯系了家裏，等明天起床之後就離開吧，我知道他們一定已經幫你安排好了一切。”
旖旎繾綣的氣息徹底消散了，兩人之間的氛圍因為唐葵的一番話降至冰點，空氣似乎都要凝固。
顧羽弘輕笑了聲，試圖活躍著氣氛：“這麽漂亮的一張嘴，總愛放刀子。”
他現在這個樣子令唐葵有些心疼，第一次見他的時候，唐葵就覺得他應該是閃耀在人群中的天之驕子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、步履維艱地去修覆一段破碎不堪的關系。
既然他想要答案，那她就給。
“畢業前，你的母親來找過我了。”
房間裏有五秒鐘的寂靜，他們都能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。
顧羽弘啞著嗓子問道：“她跟你說了什麽？是她逼你離開的嗎？”
“沒有任何人逼我，我是一個成年人，有自主選擇的權利，她只是讓我認清現實罷了。門不當戶不對的感情本來就難有好下場，何況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太大了。”
顧羽弘想開口，但唐葵根本沒給他插話的機會，緊接著說道：“你之前去T縣找我，是不是感受到了大家對我的敵意？因為我的親生父親是經濟犯，如果不是因為他酒駕去世，他是不能免除牢獄之災的，小的時候我媽一邊拉扯我長大，一邊還債。其實站在你父母的角度想想，你們顧家不能接受我確實情有可原，我也沒有資格和你並肩。”
無論是童年的陰影還是原生家庭帶來的自卑感，很多人窮極一生都無法治愈，要在愛人面前說這樣的話，對與唐葵而言無疑是把醜陋的、血淋淋的傷口展示在人前，無疑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。
唐葵的聲音裏面洩出了哭腔：“早知道是這樣，我當年就不要喜歡你了。”
感受到她的身體都在發抖，顧羽弘用力地擁住她，說道：“所以你喜歡我，只是喜歡我這個人，跟我生在什麽樣的家庭沒有關系，我也一樣。”
“相信我，我會擺平這一切的。”
顧羽弘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，與他而言，只要唐葵還愛著他，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障礙。
唐葵沈默不語，沒有抗拒他的擁抱，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裏。
本來如果顧羽弘肯放她走，那她一定不會主動告訴顧羽弘這一切。
但沒想到他這麽執著，唐葵也只好拿出自己的殺手鐧。
只要他回去質問父母，必定要和家人鬧得不好看，那之後顧家肯定也會對他有所限制。
雖然不知道顧家能拖多久，但唐葵會趁著這個時間辦理一年的休學，再去一個顧羽弘找不到她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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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bbie向住在他們樓下的男同學借了一套幹凈衣服, 顧羽弘洗了個熱水澡後就開始準備晚飯。
讓顧羽弘來負責今天的晚飯其實不是唐葵隨口一說，他的廚藝確實不錯，如果唐葵是青銅級別的, 顧羽弘雖然談不上王者，但至少也是個鉆石段位。
用他之前的話來說——“一個家裏只能有一個廚藝小白。”
知道唐葵對做飯毫無興趣後，他就勇敢地挑起了重擔，雖然最開始他的水平也好不到哪裏去。
還沒分開的時候, 他每次做了新菜品都會拿來給唐葵嘗，唐葵本以為他是天賦異稟, 後來才知道他在把成品端到她面前之前, 也經歷了很多次失敗。
可以說他的廚藝是在唐葵的見證下逐漸進步的。
Abbie在廚房給顧羽弘打下手, 唐葵縮在沙發裏休息，一邊看著他們忙碌的背影想些之前的事，一邊把Abbie口中“非常酸”的橘子掃蕩幹凈。
門鈴響了起來，唐葵趿著拖鞋去開門, 之前買的東西送到了，送貨上門的是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男人, 拎著三大袋子東西爬這麽高讓他累得氣喘籲籲, 唐葵非常感同身受，給了他一筆小費。
唐葵拖著沈重的購物袋走到冰箱前，準備給裏面的食物先歸類放好。
Abbie從廚房裏探出頭來, 問她：“唐，是之前買的東西送到了嗎？”
唐葵應道：“對，我先收拾一下。”
Abbie幹勁滿滿，語氣興奮：“能不能麻煩你把料酒拿來？這個魚需要現在腌制。”
唐葵應了一聲好, 把料酒拿了出來送到廚房裏去。
顧羽弘剛把魚處理好，一股腥味直沖天靈蓋, 反胃感瞬間就上來了，唐葵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，她把瓶子往臺子上一擱，不顧另外兩人詫異的目光，轉身就跑出了廚房，回到自己的臥室。
唐葵急忙從抽屜裏拿出一顆檸檬糖，剝了糖紙就往嘴裏扔。
這是她昨天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買的，就是為了應付這種突發情況，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。
唐葵緩了一會兒，剛把惡心感壓下去，房間門就被人敲響了，顧羽弘的聲音傳來：“小葵，剛剛看你臉色不太好，沒事兒吧？”
“我沒事兒。”唐葵匆匆忙忙地補充道，“你別進來，我正準備換衣服了太困了想躺一小會兒。”
“行。”顧羽弘在門那側應道，“你睡吧，吃飯的時候我喊你。”
目光落在大剌剌攤在桌上的檢查單上，唐葵驚了一下，連忙把單子對折好。她不在房間的時候，Abbie從來不會進來，但顧羽弘要在這裏住一個晚上，她不能保證顧羽弘不會發現。
唐葵環視房間，最終把目光鎖定在了書架上，她把報告單夾進書裏，小心翼翼地放好了。
她只是隨手拿了一本書，但把報告單放好之後才發現那是一本泰戈爾詩集，而她翻到的那一頁正好就是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。
他們的定情詩。
唐葵站在原地楞了好幾秒，顧羽弘高二時發給她的那段音頻被她聽了成百上千次，即使她把顧羽弘的聯系方式全都刪了，她也沒舍得把那段音頻刪掉，而是導了出來，各處備份。
在她剛來國外因為焦慮和時差難以入睡的那幾天，都是聽著那段詩歌朗誦入眠的。
不止是音頻，那個午後食堂裏所有的一切她都記得。
溫度、濕度、和那顆悸動的心，都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中，成了永不磨滅的記憶。
她只要一閉眼，就能回憶起他讀詩時的繾綣、深情。
手機上跳了一條app消息，提示音打斷了唐葵的思緒，將她扯回了現實。
唐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，自己又在胡亂想些什麽呢，最近真的思慮過重了。
換完衣服之後，唐葵坐在床上，伸出食指戳了戳微微鼓起的小肚子，威脅道：“你最好老實一點哦，千萬別被你那個便宜爹發現了，小心我不要你。”
過了不到半分鐘，她又說道：“我開玩笑的，不會不要你，但我會生氣的，到時候等你出來之後打你屁股……”
想著想著，她就昏昏沈沈地跌入夢鄉，一直睡到了晚飯時分，才被顧羽弘叫起來吃飯。
不知道這孩子是因為不滿唐葵之前對其的忽略，進而拼命彰顯存在感，還是因為好不容易離便宜爹這麽近，所以格外嬌氣，總之唐葵在看到桌上葷腥的時候又吐了。
這次的反應格外劇烈，整個胃部都在痙攣，唐葵吐的頭暈眼花，手腳發軟，看天花板上的燈都有重影。
待到五感恢覆，唐葵才聽到了砰砰的敲門聲，門外的人急切地好似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。
她剛才沖進洗手間的時候還不忘反鎖了門，下意識不想讓顧羽弘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，唐葵瞬間好委屈，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的。
廁所的門鎖終於被人打開，顧羽弘匆忙擰開把手走進去，唐葵靠在洗手臺上，眼眶通紅，臉色蒼白，長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。
顧羽弘的唇抿成一條線，直接走上前將唐葵抱了起來。
非常標準的公主抱，唐葵現在渾身無力，沒有掙紮，乖乖地縮在他的懷裏。
盡管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言語上的溝通和交流，但他們周身透露出的氛圍已經說明了一切，Abbie跟在他們的身後，後知後覺自己遺漏了一些東西。
他在各個學校輾轉就是為了找唐葵的呀，Abbie拍了拍腦門，之前她還和朋友討論過這個人找的是家人還是愛人，她怎麽就忘了呢？
顧羽弘把唐葵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上，半跪在她身前的地板上，握住了她冰涼的手。
“你究竟是怎麽了呀？”
還不等唐葵回答，他似乎提前預判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，所以果斷地斬斷後路，語氣嚴肅地說道：“不要說沒事，你看看你剛剛的樣子，明明就很不舒服。”
確實有事，身體裏多了個胚胎怎麽能說是沒事……不過這話自然不能和他講，唐葵沈默著，不知如何作答。
Abbie這時候也顧不上琢磨兩人之間的氣氛是否暧昧了，她雖聽不懂顧羽弘的話，但能看到他眼中的焦慮。
“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胃口，昨天也吐了，唐，我們明天就去醫院檢查身體好不好？”Abbie坐在唐葵身旁的沙發扶手上，語氣十分焦慮。
唐葵本就打算在晚飯的時候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她，但是由於顧羽弘在，這個計劃完全泡湯了，只能向她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。
顧羽弘一聽唐葵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好多天了，整顆心臟都揪了起來，語氣不容置喙：“我明天陪你去醫院做完檢查再走，不能諱疾忌醫。”
唐葵確實很討厭去醫院，好幾次感冒的時候都是被顧羽弘哄著去看醫生的。
在這個問題上完全沒辦法和他溝通，唐葵決定轉移話題，摸了摸空蕩蕩的胃，說道：“我餓了，想吃東西。”
她理所當然地使喚著顧羽弘：“你幫我裝一點蔬菜和檸檬雞爪過來吧，那些葷菜有點膩，我光看著胃也不舒服。”
見她終於願意吃東西，顧羽弘就把話題暫時擱置下來了，任勞任怨地跑腿，忙前忙後地伺候著唐葵吃飯。
*
溫熱的水從蓮蓬頭傾瀉而下，唐葵一邊洗著澡一邊思考著明天要怎樣應付過去，剛才顧羽弘的神色很嚴肅，一看就不是開玩笑。
唐葵毫不懷疑他的執行力，恐怕他明天就算是綁，也會把自己綁到醫院去。
唐葵今晚的心情一直亂糟糟，心神不寧，轉身的時候腳下一滑，差點摔倒。
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墻上擱置物品的鐵制小架子，只不過她剛才的動作掃到了上面的瓶瓶罐罐，由於四周沒有遮擋的東西，洗發水沐浴露護發素掉了一地。
唐葵後怕地捂住心口，暗自責備自己的不小心。
之前淋浴間的防滑墊由於發了黴被她們扔掉，新的墊子就擱在墻角，唐葵忘記把新的墊子鋪上了。
她剛想彎腰把東西撿起來，顧羽弘就沖進了浴室。
唐葵嚇了一跳，尖叫道：“啊！你怎麽跑進來了？”
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，忘記鎖門，是她今晚忘掉的第二件事。
盡管她和顧羽弘之間還隔著一扇磨砂門，外面的人頂多看到模糊的輪廓，但唐葵還是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團。
“你這裏面劈裏啪啦砰砰砰的，我想進來看看你摔沒摔。”顧羽弘皺了皺眉，“抱歉，我忘記敲門了，你沒事吧？”
唐葵趕他走：“不小心把瓶子撞掉了而已，我一點事都沒有，你趕緊出去吧。”
顧羽弘下午就在這間浴室洗了個澡，自然知道裏面的構造，他語氣擔憂：“怎麽會碰到那個地方，是頭暈沒站穩嗎？身體還難受嗎？”
唐葵知道他不弄明白是不會走的了，耐心地解釋道：“只是不小心腳滑了一下，我現在就把防滑墊鋪上。”
“算了，我等你洗完再走吧。”顧羽弘不依，“你本來就是病號，浴室裏空氣不流通又滿是熱氣，要是你有什麽緊急情況我也能及時發現。”
唐葵語氣崩潰：“我只是胃不舒服而已，能有什麽緊急情況啊？”
“唐葵你害羞什麽？”顧羽弘挑了挑眉，“之前我們一起洗澡的時候都不見你不好意思，現在我在外面什麽都看不到，你有什麽好害羞的？”
“能不能註意你的身份？”唐葵咬牙切齒道，“你現在是前男友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對唐葵一口一個“前男友”免疫了，他這次倒是接受地很快：“嗯，我知道。你放心，我就在這裏待著，你當我不存在就好。”
唐葵知道自己拗不過他，動作迅速地沖著澡，打算速戰速決。
盡管水聲嘩嘩，但他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到了唐葵的耳中：“我今晚睡哪兒啊？能不能……”
怎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，唐葵要不猶豫地拒絕：“不能，你今晚睡沙發。”
唐葵簡單沖了一下，就把水關了，她的聲音悶悶的：“我現在洗完澡了，你趕緊走吧，我的衣服放在外面的架子上，我要出去穿。”
顧羽弘說到做到，轉身走了出去。
唐葵在浴室把頭發吹幹了才走了出去，她有些後悔讓顧羽弘來家裏住了，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。
走出浴室之後，唐葵沒在客廳裏看見顧羽弘，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，她忙問Abbie：“他人呢？”
Abbie正在和家裏人打電話，見她這麽著急的神態，也嚇了一跳，指了指唐葵的房間，示意顧羽弘在那裏。
唐葵心下一驚，匆忙跑過去，連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掉了都來不及撿。
看到顧羽弘翻開詩集的那一刻，唐葵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，她甚至能看到詩集的後半部分因為報告單夾在中間而形成的間隙。
“顧羽弘！”唐葵的聲音因為著急焦慮而變得尖銳，“你怎麽能亂翻我的東西。”
她大步走到顧羽弘的身前，將他手上的書奪了下來，扔到了離他們很遠的床上，她質問道：“我說了很多次，你是我的前男友，你真覺得我是在和你開玩笑嗎？我今天讓你留宿也是看在我們認識這麽多年的情分上。”
“你怎麽能不經過我的允許就隨便亂翻我的東西？為什麽要這麽沒有邊界感？”
顧羽弘被她的連聲質問砸懵了，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無措：“對不起，我只是進來給你送東西，看到了書架上的詩集，想到了高二的課堂展示……”
在場面即將控制不住的時候，唐葵打斷了他的話：“不要總說之前的事情，忘掉往事，忘掉舊人，向前看，可以嗎？”
顧羽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，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說了聲抱歉，緊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。
顧羽弘離開之後，唐葵全身的氣力仿佛都被抽掉了，她跌坐在椅子上。
這時，她才看到了前面擺著一碗熱騰騰的粥。
皮蛋、瘦肉、剁碎的青菜、蝦仁……粥很濃稠，配料也很足。
唐葵盯著那碗粥呆了還幾秒，心臟處才後知後覺地傳來滯脹感和悶痛感。
她握著勺子狼吞虎咽起來，不一會兒，嘗到了眼淚的鹹味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午睡得太久了，唐葵毫無睡意輾轉難眠，甚至一閉眼就能想到顧羽弘看向她的那個眼神。
驚訝、受傷，可能還有失望。
不管是哪種情緒，都像是利箭一樣刺穿了她的心臟。
房門外起初還有顧羽弘和Abbie偶爾的交談聲，後來是Abbie的關門聲，客廳裏的吊燈開關關掉的聲音，最終一片寂靜。
唐葵下了床，小心翼翼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出去。
她自我安慰道，她是因為睡前喝了粥現在去上廁所的，又不是去看顧羽弘的，心虛什麽……想到這裏，她的步伐也變得膽大了起來。
她和Abbie租的房子本來就小，客廳也不大，沙發自然大不到哪裏去，顧羽弘的長腿很憋屈地縮在一起，幾乎有一半都懸空架在了外面。
原本蓋在他身上的毯子也滑落在地上，他只穿著一件單薄衛衣，許是有些冷，整個人都蜷成一團。
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一般，唐葵走了過去，蹲在他的身前。
客廳裏的窗簾沒有拉上，滿月的盈盈月光照了進來，映亮了顧羽弘的臉，分別三個月以來，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靜靜觀察他。
三個月前，她離開前的那天晚上也是像今天這樣，借著月光用視線將他的五官描摹了一遍又一遍，貪婪又不舍。
顧羽弘是冷白皮，閉上眼睛之後，眼皮上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見。
他的睫毛比女孩子的還要長還要翹。
她之前總是喜歡去摸。
鼻梁高挺。
醫生說寶寶也是高鼻梁，應該是隨了他。
最後是薄唇。
老一輩的人總是這種唇形的人薄情，但是顧羽弘並不是這樣。
唐葵的目光一寸寸在他的臉上掃過，而後，她收回視線，抿了抿唇，扶著膝蓋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。
她彎腰將毯子撿起來，重新蓋到顧羽弘的身上，見他腿邊還壓了一個靠背枕，讓本就不充裕的空間更顯狹小，唐葵動作很輕地幫他將靠背枕拿走。
可是顧羽弘還是被她的動作驚醒，聲音沙啞道：“小葵？怎麽還沒睡？是不舒服嗎？”
還沒完全睡醒就惦記著她是不是不舒服，怎麽會有人這樣啊？唐葵的鼻尖都在泛酸。
彎著腰太累，站直了說話又顯得太居高臨下，畢竟剛才做了錯事的人是她，唐葵幹脆在沙發邊的凳子上坐下，回答道：“沒有不舒服，我就是起來上個洗手間，你剛剛送到我房間的粥我全部都喝掉了。”
顧羽弘勾了勾唇，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發頂：“真乖。”
他這個動作激得唐葵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。
和顧羽弘在一起的這兩年裏，唐葵有時候會覺得他像一個小孩子，總是有無限的活力和精力，為她帶來快樂。
有時候又覺得他像是很靠譜的長輩，總會在她遭遇挫折的時候安慰她、鼓勵她，用手摸摸她的頭，並且告訴她，只要有他在，唐葵就可以什麽都不用怕。
唐葵的眼淚瞬間擾了顧羽弘的心神，他撐起身子坐到沙發邊上，六神無主地將唐葵攬到懷裏，焦慮地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唐葵雙手捏著顧羽弘衛衣的兩側，額頭輕輕地抵在他的肩膀上，哽咽道：“對不起，我剛才不是故意朝你發火的，我最近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，會一下子發飆，也會想現在這樣無緣無故地哭，你不要對我失望好不好？”
顧羽弘輕輕拍了拍唐葵的背，柔聲安慰道：“我怎麽會對你失望呢？我知道你剛才只是有點著急了，我確實不該隨便翻你的東西，是我有錯在先，小葵對我發火是沒錯的。”
“不是這樣的，我……”但是接下來的話唐葵一個字都說不出，全都哽在了喉嚨裏。
顧羽弘也不在意，捏了捏她的手腕，語氣中透著心疼：“你到國外之後是不是就沒好好吃過飯？怎麽瘦了這麽多？這邊治安不好，你又不註意身體，我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？”
唐葵不再拿“前男友”三個字令他難堪，只是問道：“你怎麽還要來找我，我那天晚上明明已經把話說得這麽絕了，我本以為你會連夜回國的。”
“因為我知道小葵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，還是一個把所有的話都憋在心裏的人。”在月光下，顧羽弘的眼睛很亮，“如果你覺得累了，不用向我走來，我會自己過去找你的。”
唐葵輕聲問他：“所以你還是來問我要答案的嗎？”
顧羽弘沈默了瞬，開口反問道：“你覺得我不應該得到一個答案嗎？”
唐葵知道顧羽弘沒錯，但她給不了。
唐葵不想打破這難得的溫情時刻，畢竟以後再難有機會這樣平和地聊天，或許連見面都不會有了，於是她只好轉移話題：“你的手機和證件怎麽辦？應該報了警吧？警察怎麽說？”
顧羽弘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小把戲呢，不過他還是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：“我之前借Abbie的手機給家裏打電話了，他們會給警察那邊施壓，證件和手機會找回來的，那個手機對我而言意義重大，裏面有很多我們的照片。”
“行，那就好。”唐葵站了起來，把凳子擺回原來的位置，“你早點休息，我回房間了。”
“小葵。”顧羽弘拉住了她的手腕，“沙發上根本睡不好覺，又冷又窄，好難受，能不能把你的床分一半給我呀？”
唐葵回頭望他，冷冷一笑道：“你這算是得寸進尺吧？”
“我今天淋了這麽久的雨，現在腦袋本來就有點昏昏沈沈的，如果今天休息不好，明天肯定要感冒，你不是希望我明天就滾蛋嗎？如果我感冒了指不定還要麻煩你多久……”
說完，他還咳了兩聲，挺像那麽回事。
剛才聽顧羽弘提到顧家後，一個想法在唐葵的腦海中生成，這回她不再堅持，只是說道：“你先去我房間吧，我去一下洗手間。”
唐葵回到房間的時候，顧羽弘正規規矩矩躺在床上，其實剛剛唐葵把話說出口之後就有些後悔，她的床是單人床，兩個人睡還是有點擠的。
在推開門前她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設，之前蓋著被子純聊天的事情兩人也做過不少，一閉眼，一個晚上很快就過去了。
唐葵在床上躺在之後伸手關了燈，側身背對著顧羽弘。
顧羽弘還是像之前很多次那樣，從背後擁住了唐葵，手也習慣性地搭在她的肚子上。
小腹處覆上溫熱的手掌，讓唐葵的身體一僵。
顧羽弘以為她有些抗拒，沒不等她開口便說道：“就這樣抱著睡吧，反正就算現在老老實實的，睡著之後還是要滾在一起。”
以往很多次的經驗表明，他這句話是對的。
唐葵沒說話，肚子上貼著的那雙手吸引了她大部分的註意力，她很怕顧羽弘發現不對勁的地方。
但是她也不忍阻止，就算顧羽弘一無所知，這也是他離孩子最近的時候。
感受到唐葵小腹處肌肉的消失，顧羽弘的掌心在她腹部軟肉上輕輕蹭了蹭，語氣有些欣慰：“雖然看上去是瘦了點，但多少還是長了點肉的。”
唐葵有些想笑，她不知道以後如果顧羽弘得知了真相，再回想起這個晚上，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傻。
她在心裏暗暗對小檸檬說道，看吧，之前不是我忽視你，你的便宜爹也沒往那個方向去想。
“小葵，我可能真的有點感冒了，喉嚨痛頭也暈，你明天能陪我去一趟醫院嗎？”顧羽弘和她商量道，“秉承著效益最大化的原則，正好趁著去了醫院，咱們一起去做個體檢，好不好？”
這是在哄她去醫院了，唐葵拍掉的顧羽弘的手，轉身面對著他。
床很小，兩人面對面側躺著，呼吸都幾乎交纏在一起，明明是很溫馨的場面，當唐葵卻說著冷冰冰的話：“你知道為什麽以前不管你怎樣哄我，我都會上鉤嗎？”
明顯不期待從顧羽弘口中得到答案，唐葵說道：“那是因為我愛你，所以不管是再幼稚、再笨拙，我都會配合你。”
“但是現在不一樣了。”
顧羽弘的呼吸明顯都沈了很多，但唐葵卻毫不猶豫地在他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，繼續說道：“我已經是一個二十三的成年人了，如果我有需要，我自己會去看醫生，不需要你費心，既然你已經聯系了家裏，等明天起床之後就離開吧，我知道他們一定已經幫你安排好了一切。”
旖旎繾綣的氣息徹底消散了，兩人之間的氛圍因為唐葵的一番話降至冰點，空氣似乎都要凝固。
顧羽弘輕笑了聲，試圖活躍著氣氛：“這麽漂亮的一張嘴，總愛放刀子。”
他現在這個樣子令唐葵有些心疼，第一次見他的時候，唐葵就覺得他應該是閃耀在人群中的天之驕子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、步履維艱地去修覆一段破碎不堪的關系。
既然他想要答案，那她就給。
“畢業前，你的母親來找過我了。”
房間裏有五秒鐘的寂靜，他們都能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。
顧羽弘啞著嗓子問道：“她跟你說了什麽？是她逼你離開的嗎？”
“沒有任何人逼我，我是一個成年人，有自主選擇的權利，她只是讓我認清現實罷了。門不當戶不對的感情本來就難有好下場，何況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太大了。”
顧羽弘想開口，但唐葵根本沒給他插話的機會，緊接著說道：“你之前去T縣找我，是不是感受到了大家對我的敵意？因為我的親生父親是經濟犯，如果不是因為他酒駕去世，他是不能免除牢獄之災的，小的時候我媽一邊拉扯我長大，一邊還債。其實站在你父母的角度想想，你們顧家不能接受我確實情有可原，我也沒有資格和你並肩。”
無論是童年的陰影還是原生家庭帶來的自卑感，很多人窮極一生都無法治愈，要在愛人面前說這樣的話，對與唐葵而言無疑是把醜陋的、血淋淋的傷口展示在人前，無疑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。
唐葵的聲音裏面洩出了哭腔：“早知道是這樣，我當年就不要喜歡你了。”
感受到她的身體都在發抖，顧羽弘用力地擁住她，說道：“所以你喜歡我，只是喜歡我這個人，跟我生在什麽樣的家庭沒有關系，我也一樣。”
“相信我，我會擺平這一切的。”
顧羽弘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，與他而言，只要唐葵還愛著他，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障礙。
唐葵沈默不語，沒有抗拒他的擁抱，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裏。
本來如果顧羽弘肯放她走，那她一定不會主動告訴顧羽弘這一切。
但沒想到他這麽執著，唐葵也只好拿出自己的殺手鐧。
只要他回去質問父母，必定要和家人鬧得不好看，那之後顧家肯定也會對他有所限制。
雖然不知道顧家能拖多久，但唐葵會趁著這個時間辦理一年的休學，再去一個顧羽弘找不到她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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